谷雨 | Why must the show go on?

3724字

高铁启动,两侧风景滑过车窗,忽然长出一口气,觉得天地活了过来。
标题来自于《动机与提示》

三个女人三台戏

复盘的时候忽然发现,迟小秋,1965 年生人,于佩尔,1953 年生人,Maya Hakvoort,1966 年生人,想起前几天看视频,听 1952 年的中岛美雪唱《銀の龍の背に乗って》,“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

锁麟囊

这个戏太热门了当我反应过来已经开票了的时候苏演票务已经全部卖完了。
话又说回来,连苏演票务都实装了线上转赠系统,其他剧院你们你能不能反思一下。

音乐剧话剧看多了去看戏曲的体验其实很奇妙的,观众结构完全不同,在戏曲观众中能看到多到出乎意料的男的,包括演出前在闲鱼上自顾自把我当成知心好友在求购链接中问我卖不卖票并排出一列票价要求帮他看合不合适的大哥,和演出时在我旁边一见如故、热情聊天、沉浸跟唱、4K60帧的老铁。我个人比较欢迎的是最后一种,最后一种朋友在谢幕激情领喊,生生把整台戏喊出了明星见面会的气势。

主要他们是这么喊的,领喊朋友:迟小秋!
观众跟喊:我爱你!
如此重复再三把迟小秋喊出来唱红拂传。

我还挺喜欢这种热闹气氛的,想起以前看法剧总要被 KOL 批判说法剧观众把追星风气带进剧场(可拉倒吧看看你们的小剧场和你们的小剧场 SD,本质上国内的演出生意不就是人口贩子 ),呵,锁麟囊直接现挂,堂堂当着观众开讲:“这都是看您来的!”“您大红大紫!”。而当法剧观众在名曲前尖叫鼓掌要被骂的时候京剧喝彩是按唱段来的,也就是说,最密集的时候四句一次。
多么有回馈感的剧种啊,就是要时不时看点这个吸取一点青春活力,俗称阳气。

最后:SD 排了整整一个小时,签完出来一看后面还一路排到紫金大剧院正门口,回程缓缓回味,原来说京剧程派“若断若续”完全是白描,像乐谱上标记的符号,从极弱到极强,丝滑柔圆,霎转如电,声震金石。

樱桃园

进剧院前迅速地复习了一遍剧本,樱桃园在我看来有点像悬浊液,“过去”虚幻地漂浮在“现在”当中,只是旋转、漫延、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不算喜欢这个剧本,但 B 站竟然没一个中文字幕,显得于佩尔这个现场非常有意义。

看完果然也不算太喜欢,看到三分之一处就在想,这个剧更适合在室外演,广场,草坪,演员在场上走来走去的时候,观众也在台下轻轻交谈。可惜我只能坐在江大的椅子上看,当光、电、嘈杂声响爆发出来的时候,心里剧烈地发出惨叫。看这个戏也有点像去年我看 22 年英国国家剧院版萨勒姆的女巫,朋友在北京看完樱桃园回来和我说,她对老剧新演常有一个疑问:在现在,演这个戏,对当下发生什么样的意义?我也总是想这个问题,如果只是把剧本演一遍,好当然是很好的。

不过这个戏也有很多很好的地方。演出前演员已经出场,在舞台上行走,坐下。陆续入场的观众看着他们,期待着什么发生,不知不觉也被拖入等待的情绪当中。没有场铃,故事开始得猝不及防,又较19:30的正点晚了不少,恰切合戏剧开头,一群人苦等晚点了的列车。看过法国版卡拉玛佐夫很难不对舞台上的轨道印象深刻,这版樱桃园在舞台上设置了三列轨道,由于整体演出中场景不发生变化,格外有一种舞台上的趣味:是迎接柳鲍夫的铁轨贯穿了樱桃园,火车所代表的幽灵发生在整个戏剧的所有场景当中。与此同时,这三列轨道也成为了巨大水晶柱灯——即樱桃树的生长土壤,我很喜欢这种多种意义的指向。

舞台上演员不下场的设计我也很喜欢,最开始,樱桃园中的所有人陆续唱出柳鲍夫的“归来”主题,一场声势浩大的,轰轰烈烈的迎接,后来,当台前陆陆续续发生一些故事、一些片段的时候,人们在这栋房子中间或凭或立,或躺或坐,这个家庭中虚拟的、空想的、好像什么都在发生、又似乎一切都停滞不前的气氛,也就随之在剧院中漫延开来。

于佩尔对柳鲍夫的演绎是另一个亮点,看这个剧的观众大概大部分是冲着她来的,看 Repo 很多人提到说“哎呀于佩尔也没有怎么演嘛”,确实,除了一些非常轻盈的部分,大部分时间里柳鲍夫只是坐着,柳鲍芙坐在樱桃树下,柳鲍芙坐在椅子里,柳鲍芙一动不动,柳鲍芙归来好像就是为了将事情推到更糟糕的一侧,柳鲍夫做这一切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落幕,而落幕后唯一重要的只是坐在樱桃树下。
最后场地清空,回忆和樱桃树一起消亡,她还在要求“我再坐一分钟。好像我以前从来也没看见过这所房子的墙是什么样,天花板是什么样似的,现在我热切地瞧着它们,心中充满温柔的爱恋……”

MM《光遇》Con

买票没注意的后果就是同一周从南京看到杭州。

我的音乐剧入坑是 05e,至今差不多也有十年,听说小麻去了日本,听说小麻早就倒嗓,去看 Maya 来中国唱德 Gala,来看 Maya 来中国唱个人 Con,听说 Maya 来中国演麦克白夫人,再看一次 Maya 上海个人 Con,又看一次 Maya 上海个人 Con,这一次点开公众号,看见宣传:Maya Hakvoort&Mate Kamaras

看音乐剧确实是一件人活得久就什么都会碰到的事。同期沙坑甚至在维也纳和乌豆演 JCS。

说回 Con,坐进剧院前先做预期管理,对小麻的预期是参考莎拉布莱曼程度的倒嗓,对 Maya 的预期是她无所不能,灯光打暗,起手三十分钟一气呵成,我三位数场次的剧场经验没发挥半分作用,中场休息,和朋友相顾执手,潸然泪下,天啊,唱得也,太好了……Maya 今天,辉煌灿烂,锵金鸣玉、显得她和小麻,特别像,母子局……

是真的太母子局了,遇见你就爱上你,两位朋友依偎在一个沙发上,看其他人演这个都是青春少男少女,这二位活脱脱一个大鸟努力依人。

最后:不要和日本人学英语啊小麻!小麻您听听您那Sunset boulevard吞成什么样了!!!

从浮生到永恒

《动机与提示》的故事发生在 1964 年,理查德·伯顿雇佣约翰·吉尔古德作为导演,排演《哈姆雷特》,吉尔古德提出,要把故事放在演员最为熟悉,观众最为陌生之地,即排练场,于是演员走向台前,大幕在他身后落下,分割出“现实”和“戏剧”,他们念出《哈姆雷特》的第一句台词。

这是一出戏中戏,台上同时演出排演《哈姆雷特》的过程,和他们所排演的《哈姆雷特》,戏剧有其真实原型,涉及诸多名咖演员,据说这个故事八卦细节大部分来自于同台演员,也就是话剧前期有不少戏份的吉尔登斯吞,他把这些事写了一本书。亦有贡献的不仅他一位,话剧演到首演前夜,伯顿和吉尔古德在舞台上会面,屏幕后我坐在水滴影院的沙发上,一脸菜色地想起此时幕后有人偷偷在后面录音,录了六个小时。

……吉尔登斯吞也贡献了整出戏我最喜欢的片段之一,伯顿崩溃地问: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演这个戏??
吉尔登斯吞斩钉截铁,一阵见血:EGO!

太喜欢这个戏了,我觉得没有一个喜欢舞台的人会不喜欢这个戏,我想看的就是这个,这个故事庄重、沉稳地回答了舞台上的终极问题:为什么?剧本已经被撰写了数百年,为什么还要在今天一再地上演?故事早已经被讲过上千遍,为什么还要在今天一再地被讲述?这些不同的舞台组合,不同的导演、舞台设计、演员、他们在同一个故事里想传达的是同样的东西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哈姆雷特》是世界上被讲述、上演最多的戏剧,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在此刻出现。

这也同样是一个庄重、沉稳的戏,话剧舞台往往充满了毫无意义的嘈杂、靠吵架推动的人物、不知所云的解构、用屎尿屁组成的前卫和用骂观众凸显的清醒,很难想象我看到一个不在舞台上吵架的戏有多开心!甚至戏剧最高潮的冲突也是单面完成的,伯顿借着酒醉在排练室中发泄情绪,被王后的演员扇了一个耳光,吉尔古德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在排练椅中坐下,颤抖地念出哈姆雷特的台词。
作为古典派演员的光辉岁月,和被当众羞辱的惨淡现实,就这样氤氲又心碎地流淌在一起。

我又要讲戏剧和 NTLive 之间的区别,尤其是看过于佩尔这版樱桃园之后更加深有体会。在看实际出演的戏剧的时候,观众是不被教导“应当看哪里”的,因此在法版樱桃园的剧情中心之外,演员们游荡在舞台上,所提供的是气氛、细节上的丰富和余光中扫过的片段。但在 NTLive 中,摄像机的指向会成为观众的引导,《叶甫盖尼·奥涅金》中,连斯基死亡时,摄像机打向深陷在椅子中的老年奥涅金的脸,在视觉意义上成为了舞台的新一重解读。在《动机与提示》中,终于抓到“动机与提示”的那一幕戏,吉尔古德坐在伯顿身侧,这是他们在此次戏剧中最为靠近的一次,摄像机从身后斜斜打入,进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终于,他们如此贴近。

还有一些由于引入了戏中戏的缘故,显得非常巧妙的重像和互文。《哈姆雷特》片段的摘取和排练“现实”的彼此对应,哈姆雷特与父亲、伯顿与父亲、吉尔古德与伯顿形成的三重父子关系重像,以及旧日对哈姆雷特的解读与崭新对哈姆雷特的探索,看得有些熟悉,最后回来一翻,导演是《雷顿兄弟三部曲》的萨姆·门德斯,顿时一切都有了解释。

近期大小事一览

  • 每年想买一次刻字机,三月刻字机瘾按例大发,忍住了,四月看见一台较市场价打七折的二手,收到发现卖家还在箱子里塞了差不多两百张打底合成纸和一堆垫板刀头,怪不得这么大一个箱子。
    • 调教情况良好,还没拿来切过太复杂的人形但已然达成了盐系打底自由
  • 从杭州回来,一周头尾被大暴雨浇透两次,果然发烧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打博德之门,打博德之门就会遇到这个情况,只是在反复重开一场战斗但是一看表已经两个小时。
  • 与此同时,因为生病,在杭州虫二记新进的各种漂亮小便签贴纸直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亲手再摸一遍。
  • 做音律联觉无料,买上海演出剧票,赶紧把这个博客写完否则下次要补的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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